有那么幾個月，我們不敢聚餐；如果在一起吃飯，那完全是過命的交情。后來復(fù)工了，上班族們各自領(lǐng)了盒飯，給自己找個角落吃完，孤獨又安靜。安全是安全，可少了點什么。為什么，我們那樣懷念面對面吃飯、聊天、吹牛的日子？

因為我們是人類。

《飯局的起源》縱橫上下，用考古學(xué)、歷史學(xué)、文化學(xué)和生物學(xué)來解釋這個問題。

A 只有我們?nèi)祟惒艜绱藷釔劬鄄?/strong>

大約50萬年前的一天，英格蘭南部上演著這樣一幕：一群人在山坡激烈圍獵一匹野馬，不斷向它拋擲長矛。帶頭大哥能力最強，野馬身上插的長矛就是他投的；他身邊不少弟兄奮力投擲，也有不少人在偷懶。最終野馬還是被放倒了。

所有人立馬放下長矛，拔出身邊的鹿角錘打制石器，終于打制出一把鋒利的手斧。有了工具，帶頭大哥有條理地屠宰了這匹馬。

出過力、沒出過力的人們慌不迭地聚集過來，想分得一些柔軟易食的部位。一些年輕的母親擠進來，央求分得幾塊肉，男性們同意了。

整個分食場面靜謐和諧，大家合作著把能吃的部位挑揀出來，切割，扭轉(zhuǎn)，抖動。人群自動分散為不同的小組，分別去取自己要吃的部位。小組內(nèi)部成員也分工協(xié)作，忙著把吃的分割得更細致。

“飯局”現(xiàn)場洋溢著吸吮和咀嚼的歡樂氣氛。人們并沒有食用最好的肉，最好的都被“打包”帶回家再享用。但這場飯局還是持續(xù)了幾個小時，讓人們感到滿足和迷醉。

這個看似遙遠的故事的每一個情節(jié)，考古學(xué)家都基本找到了切實證據(jù)。

50萬年過去了，人類飯局的故事好像變化不大。一位釣魚愛好者和朋友們釣到不少魚，大家不管各自水平如何，戰(zhàn)利品都混在一個大桶里。大家回城后想一起分分，還有的人聞風(fēng)而動，說想嘗嘗鮮。他們一合計，干脆組了個飯局，找了個私廚，把魚都做了，請所有人來享用。大家邊吃邊熱烈地聊著天，吃不完的就打包回家了。

但你回想下動物們是怎么吃東西的？比如牛，多數(shù)時間都在咀嚼牧草，進食時會開辟一塊相對獨立的地方，避免與同類的眼神接觸，獨自安靜。孤獨而無休止地進食和消化，這是動物常見的共性。如果你這時走到正在進食的動物跟前，它們會感到威脅。就連人類的近親黑猩猩，吃飯方式跟人也不太一樣。尋找食物的時候尚且能合作，一旦要分食了，就連小黑猩猩都要乞求自己的母親。當(dāng)黑猩猩們?yōu)榱耸澄锞墼谝黄饡r，旁觀者能輕易感受到敵意、緊張和暴力的氛圍，不會有人類那樣靜謐和諧的氣氛。

B 飯局的起源竟然與火有關(guān)

談到聚餐就不得不談到“火”?？梢哉f，沒有“火”，就沒有人類的聚餐行為。

恩格斯說過，火的使用在人類的發(fā)展過程中是“新的有決定意義的進步”，此言不虛?；鹗紫茸屛覀儾辉偃忝嬔?，我們學(xué)會用火對食物預(yù)先加工，讓我們能吸收補充更多蛋白質(zhì)，我們的大腦得到高速發(fā)展，快速進化。我們也學(xué)會圍著篝火取暖了。對于其他動物來說不幸的是，它們跟我們的差距越來越大了。

火種珍貴，保存火種成了難題。大家很喜歡說“借個火”，借走也并不是沒有了。尋求幫助，也拉近了彼此，大家慢慢習(xí)慣了聚集在一起。人們也不斷學(xué)習(xí)與熟人分享資源和能源，甚至與陌生人分享。

到了今天，我們都喜歡圍著熱氣騰騰的餐桌吃得盡興，聊得酣暢；都喜歡去郊外野炊，圍著爐子烤點肉，笑著鬧著；也都覺得“老婆孩子熱炕頭”是一種理想的生活；有的人家里用不著煙囪，卻仍然做個假的壁爐，看著那團熊熊烈火就高興……這些與“火”相關(guān)的人類偏好，已經(jīng)深深印在了我們的基因里，成為我們的集體無意識。

過去的聚集總跟食物相關(guān)，而食物有助于交流，有助于塑造人一生的經(jīng)歷和一整套用餐體系。人們在一起吃完一頓飯，同時也經(jīng)歷了一次談話。我們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確認(rèn)家庭內(nèi)部以及家庭之間的關(guān)系，陌生人與陌生人的關(guān)系?？梢哉f，我們的一頓“飯局”，只有30%是因為進食的需要。

要是有一天，人類再也不聚餐了，永遠吃“獨食”，我們這個社會將會變成什么樣？

《飯局的起源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，但它在書中是這么客觀平實地贊譽人類的聚餐行為：“人類用餐的不尋常的親密氣氛，來自他們最為精華的品質(zhì)，那就是一種與食物本身至少同等重要的用餐因素，就是無止境的活躍的談話?！?/p>

C “飯局”演變成一場儀式感十足的社交劇

《飯局的起源》說，“吃”這種最基本的生物機能，會演變成一場充滿禮節(jié)和儀式的華麗社交劇。就連蘇美爾人的聚餐活動，在泥板文書上也有著生動記錄，充分反映那時的宴會已是一種復(fù)雜的活動，奢華的場面和時尚的外來因素體現(xiàn)了規(guī)范的禮節(jié)儀態(tài)和服飾。

到今天仍然如此。一些簡單的會餐就像一出戲，舉杯暢飲或者播放音樂，以咖啡開始，以游戲結(jié)束；在開場和謝幕之間，我們吃的是預(yù)先設(shè)定好的一道道帶有文化意味的菜肴。父母和孩子的不同座次和著裝，以及飲食的準(zhǔn)備，采購與消費相關(guān)的潛在規(guī)則，背景音樂，電視或其他娛樂項目的有無，這些都是飯局的無聲禮儀。

畢業(yè)幾十年后大家熱衷的同學(xué)聚會也包含著豐富的社會信息，赴宴的人用各種細節(jié)暗示身份。生日宴則充滿禮儀，每個人留意著壽星的一舉一動，只有他坐下后我們才坐下，他開始敬酒我們會笑而相迎，品嘗每一道暗含祝福意義的菜品。一些交際宴會上，大家懷著各自的心緒站起來又坐下，盯著最尊貴的人物，想著能否攀上幾句話。

我們受到各種道德框框的限制：性別、年齡、階層、種族，人類社會的潛在結(jié)構(gòu)在分享食物的交流圈中表現(xiàn)，反過來又被這些行為不斷強化，于是規(guī)則便一代代傳遞下去。

今天我們靠分享食物來打發(fā)時間，慶祝生命中的重要時刻，處理事務(wù)，確定交際圈子。聚餐時我們的行為和談話，體現(xiàn)不同的社會關(guān)系，體現(xiàn)文化，這讓整個世界井然有序。今天的聚餐仍然是人們社會生活的核心特征，由此可以看出誰是我們的朋友和親戚，誰與我們更加親密。回過頭看看50萬年前火塘邊的那次聚餐，不一定奢侈，但也早已具備了現(xiàn)代社會飲食的一般性質(zhì)。

動物從聚餐中讀出了危險，而人類把危險變?yōu)橐粓鲂螒B(tài)奇妙的歡宴。偉大的人類！ （咸寧日報綜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