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吳世湖（通山）

扯筍，也叫拔筍、抽筍，即采拔野生竹筍。野竹品類繁多，而水竹最常見，水竹分布廣、面積大，因習(xí)慣生長于田頭港邊，故稱水竹。竹筍品質(zhì)優(yōu)良，所以多樂意于扯水竹筍。扯筍，恐怕唯通山人最牛。不信，當竹筍出產(chǎn)季節(jié)，你來通山看看，滿路是扯筍的車，滿街是剝筍的人，滿席是竹筍的菜，一派繁忙的景象，勝似鄉(xiāng)村水稻雙搶季節(jié)。一場熱鬧的筍宴，就如一個全民的竹筍節(jié)。這已成為通山的傳統(tǒng)習(xí)慣。

扯筍分為扯著玩和真的扯。扯著玩，一沒時間約束，二沒衣著準備。三五人一時來了興，說出發(fā)就出發(fā)，身上穿的還是逛街的衣服，臉上抹的還是胭脂水粉，來到林邊路口，還要打情罵俏半天。手攜小提袋，像是市場購物，這里瞅瞅，那里瞄瞄，怕林中露水濕衣，畏荊棘掛傷身體。冇扯得一時半刻就相約出林。這時有個美女說：到吃午飯時間了，何不到路邊小酒店風光一番，大家一致響應(yīng)。于是點上三五個菜，叫上半斤八兩谷燒，喝得昏昏糊糊再打馬回城。遇上鄰里總會拋上一句，今天冇碰到好易頭（方言，地頭之意）。

真的扯，卻是另類模樣。扯的地方早以把握在心，只是不常掛嘴邊，扯的時間也已心知肚明。清明太早，立夏又遲，谷雨正當時。農(nóng)諺說：“清明一尺，谷雨一丈”，講的就是時不我待，季節(jié)一過，留下的只是遺憾。隔晚做準備，穿的衣、鞋、帽、手套（當然是棄之不舍的舊衣舊鞋），用的刀、簍、袋、繩索，食的水、茶、果、干糧，一樣不缺可解后顧之憂，全副武裝才能沖鋒陷陣。同行早相約，車不宜太多，人數(shù)要適量，五更出發(fā)，到地頭天上初露魚肚白，林邊路口見筍方為好兆頭，一番武裝之后，身子一閃進了林，那筍真熱手，一支支大如刀把、胖如拳頭。有的一行行排列著，有的一圈圈擁立著，像是在講述著破土的故事，又像是在描繪出嫁的未來。你這時似魚兒得水像老虎歸山，沒有傷身掛衣的顧慮，躬著抽、坐著扯、仆著拔。不時覺得一支支的“扯”不夠快，三支五支地“耨”（方言，抓之意）才過癮。呈現(xiàn)在眼簾的是筍的世界，回響在耳邊的是筍的叫聲。要是扯累了停下來稍憩，剛扯過的地方還立著一支又一支，像是剛剛蹦出來一樣，讓你忍不住回頭來過。不出半小時就扯滿了一大袋。如此忙碌著，不知時間過了多久，不覺身心有何疲勞。當太陽當頂，感覺幾分口渴幾分餓，大家相約吃點喝點增添體能，便清點戰(zhàn)果，各自不是三捆五捆，也是六袋七袋。盤算著是否返程，然而剛才那個如插針的好易頭怎舍得放棄，于是帶上大袋，三下五除二，一會工夫又掮了一大袋出林。一袋一袋搬上車，驅(qū)車返程。不擔心別人干涉，因為這野生東西他們可不像我們這樣如癡的熱愛。再說竹筍不扯，幾年下來，整個地塊會被竹根霸占，連竹子自己也無法動彈。

剝筍是費力的功夫，竹筍到了家得攤擺開來，否則堆在一起極易焐壞。最好是一天將其剝完，自家人手不夠，不妨請親戚朋友助力，左鄰右舍也會伸出援助之手。有的削口，有的轉(zhuǎn)剝，眾人拾柴火焰高，看起來堆成山的筍支，不知不覺中褪了殼。幫忙的鄰里須感激，給他們一袋半捆，口里說，快手不貼（方言，幫之意）幫手，受之者答，順手工夫不必掛齒。

接下來的是抵筍（方言，折斷之意），將裸筍分為筍蔸、筍叫（方言，老筍）、筍梢三部分，筍蔸和筍殼一同入地，是難得的好肥料，筍叫可腌制保鮮。主體部分是筍梢，進行處理干曬，流程有些繁瑣，先是澇（方言，煮之意），后是派（方言，支開之意）再是切。經(jīng)太陽暴曬一兩天就可入庫保存。當然，若遇上陰雨天，不妨用粉鹽腌壓起來，待天氣放晴再進行干曬，切不可過久水浸或堆放，讓辛勤的汗水白流。

竹筍是蔬菜之王，粗纖維含量高，故有“立夏吃筍長腳骨”之說，過去逢年過節(jié)竹筍燉臘肉，是款待親戚朋友的美味佳肴，如今雖然生活水平大提高，竹筍燉肉或竹筍燉魚，仍然不失為一道好菜。冬天，當香噴噴的竹筍燉爐上桌，配以煮得熱氣騰騰的美酒，溫馨的氣氛即刻就會彌漫起來。人們不約而同地說，這竹筍味道真美，連武漢人也會說，這通山竹筍真好吃。殊不知這竹筍本是武漢產(chǎn)，因為通山扯筍大軍由最初扯于城鄰、大幕、三界，已越出了縣界，扯到了咸寧、崇陽、通城，現(xiàn)在扯到了江夏、大冶、江西。筍雖不是通山出產(chǎn)?？赏ㄉ饺诵撵`手巧，善于制作，做出了美味，做出了特色，竹筍就成了通山特產(chǎn)了。